图为电影《爱情神话》剧照。

　　文/董小玉 吴怡蓓 刘文迪

　　近日，中国90后导演处女作《爱情神话》与鸡零狗碎的生活过招，尽显沉淀已久、波澜不惊的真诚与思量。为感悟电影舒缓且诗意的浪漫，拥抱真实而平淡的生活，西南大学师生展开了对话。

　　沪味：书写上海故事

　　研究生吴怡蓓：老舍先生的小说带有浓浓的“京味”，电影《爱情神话》则带有浓浓的“沪味”，您认为这部电影从哪些方面体现出了浓浓的“沪味”？

　　博士生导师董小玉：影片从多个维度释放出“沪味”的异彩。从视觉上看影片取景于徐汇衡复地区，这里伫立着类型各异的建筑，花园洋房、西式别墅、中式里弄，路旁也少不了高大的梧桐，开放式的咖啡馆。穿梭于街道小巷的是自行车与行人，正如老白的日常生活，靠步行和自行车可达，都市想象中的汽车、飞机以及它们所代表的速度和效率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如福克纳所说“邮票那么大的地方”的市井生活。从听觉效果来看，“侬脑子搭牢了”“十三点”等吴侬软语的对话使人沉浸在“沪”的场域里。另外，这部电影还呈现了人们对财富的向往，精致优雅的中产生活的想象，体现了“上海式”的过日子，如老白买廉价的红酒、临期的食品等。如果说这些都是浮光月影，影片最后关于“房子”的话题是则对“沪味”的深层次渗透。这是上海人特有的传统文化对其心理意识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和塑造，是上海人的“集体无意识”。老白妈妈让老白把房子过户给儿子。房子是上海生活的核心，有了房子，就可以过较为躺平的生活。而房子从哪里来，向来是大问题。但又不止于此，更重要的是，人们不再有背井离乡实现阶层上跃的压力和野心——在上海人看来，上海已是最好的地方了。因此这种“躺平”，不仅是房子、经济的问题，还是深层的心理感受。

　　风流：守住爱情净地

　　研究生吴怡蓓：人物是电影的灵魂。您认为《爱情神话》中老乌这个角色的特殊意义在哪里？

　　博士生导师董小玉：该影片中的人物互为补充，线索明暗交替，共同推进故事发展，颇有些“穿插藏闪”技法的运用。从名字“乌”“白”的对比就能看出，周野芒饰演的老乌，是老白的“补充”。老乌是上海老克勒，日常放荡不羁，男女话题信手拈来。“小联合国”的玩笑是其风流成性写照。而老白却是一辈子为家庭辛勤付出、老实本分却又落得个“白辛苦”绰号的中年人。老乌说了老白想说又不敢说的话，做了老白想做又不敢做的事。正是这个放浪形骸之外的老乌在结尾给观众一记回味无穷的“反转”，所谓的爱情“神话”在这里等着观众。老乌与索菲亚•罗兰的故事为影片增加了一层朦胧的美感。故事是否真的发生过已经不重要，重要的是“他心里永远有个角落，是一个非常美好的、纯洁的、非常向往的、也许永远得不到的美好”，这是对真挚爱情的憧憬，也是对爱情神话的精神的续写。通过述说自己的故事，老乌释放完内心的压抑、苦闷与遗憾，灵魂不在执迷于肉体，便去到新的神话境地。演员周野芒说：“只是老乌对世界万物的万般情感，汇聚在那一刻，达到情感巅峰——也许是上天的暗示，也许确实魂灵头被抽掉了，那也许可能是我们叫做爱的东西。”这个幻灭的理想主义者也曾是一个爱情乌托邦。

　　女性：绘制姹紫嫣红

　　研究生刘文迪：导演邵艺辉强调：“我想塑造一些大家惯常思维之外的成熟女性，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保守女性”，请问您是如何看待，女性主创视角下，影片对魅力女性群像的描摹意蕴？

　　博士生导师董小玉：蓝紫色调的李小姐，清雅白色调的前妻蓓蓓，明亮黄橘色调的格洛瑞亚，三位性格迥异、各具风情的成熟女性，在某天夜里汇于一点，恰如《红楼梦》怡红院夜宴群芳般姹紫嫣红。

　　女性间幽默轻松的拌嘴。“全员饭局”上，李小姐诙谐调侃“私房菜变成大锅饭”；蓓蓓更是不甘示弱“跟我在一起几十年无人问津，一分开就变成抢手货”；戏多的格洛瑞亚更是亢奋“你说谁是野猫”，在魔都上海与市井上海的夹层里，三个女人在饭桌上因老白幽默过招，摩擦出真实、真情的市井烟火。

　　对女性间相携欣赏的注目。“对成熟女人来说，找到一种认同的女性，比你得到一个普通的异性更重要”，主动权在手的李小姐、“美色掠夺者”格洛瑞亚、“犯了一个全世界男人都会犯的错”的蓓蓓，看似已经陷入一个雌竞的窠臼，但“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”“没有甩过一百个男人的女人是不完整的”“没有赚够一百万的女人是不完整的”，一场极具形式感的对话恣意挥洒、妙语连珠，男人此时反而成了看客，三位女性在调侃社会对“完美女性”定义时，找到了惺惺相惜之感，完成了一种舒适“共存”。

　　对女性刻板印象的消解。传统认知所推崇的“乖巧清纯、贤良淑德，秀外慧中”等女性特质被导演一一摒弃，反而是形容男性的“勇气、担当、有责任心”，甚至是“浪子”被安置在女性身上。如李小姐虽然离婚，生活磕绊，但依旧不免活得声色俱全；格洛瑞亚只争朝夕激情，在与老白一夜情后潇洒转身，继续流转于快活日子；蓓蓓尽管因出轨离婚，时过境迁，反倒活得坦然而理直气壮。这种“性别错位”的设置，让女性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度，呈现了一种温和的、诚恳的女性视角。而老白则像是一个纽带，置于三个女人的光影里，一场男性构建的“神话”由此落幕，赐予了女性群像灵动气息，轻盈而美妙，尤显熠熠生光。

　　精明、世故与温软；精致、文艺与烟火，《爱情神话》铺陈细腻丰富的上海生活，串联女性爱情的摇曳多姿，伴着琐碎，在现实与理想之间，在温软缱绻的沪语对白之中，在市井弄堂里保有着微弱的浪漫与极尽的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