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月12日，游客在重庆红岩革命纪念馆展厅内参观 刘潺摄 / 本刊
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 李灿 陈国洲
◇始终对红色文化吸引力充满自信，不断创新宣传方式，挖掘真实故事，是红岩宣传经久不衰的重要启示
◇2016年1月至今，《红岩》印刷了48次，发行649万多册，超过了此前55年的总和
◇中国的红色资源是挖不尽的宝库，吸收借鉴党在红岩英烈宣传中的经验做法，必定能创造出更多的艺术精品和宣传奇迹
江竹筠、陈然、王朴、许晓轩、刘国鋕、张露萍、小萝卜头……这一个个闪光的名字，属于红岩英烈。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普通党员、基层干部。在七十余年的实践中，由于参与者众、方法多、效果好，对红岩英烈的传播形成了独特的“红岩现象”。
多位受访专家说，革命英烈的事迹，贴近人心就会大受欢迎。从红得快、红得广、红得深、红得久的“红岩现象”中总结经验，能够为今后促进我国红色资源开发利用、推动红色文化宣传、助力党史学习教育等提供有益借鉴。
几代人的集体记忆
小说《红岩》、电影《烈火中永生》、歌剧《江姐》……在新中国成立以来涌现的众多文艺作品中，许云峰、江姐等共产党人的英雄群像被成功塑造，其中所传递的信仰的力量震撼和教育了一代代读者。
“江姐等一批革命英烈的明星效应，丝毫不逊于流行文学作品中的主角。”四川美术学院雕塑系主任申晓南说。
数据是有力的证明。中国青年出版社60年前出版的长篇小说《红岩》，至今已印刷177次，发行量高达1170多万册，在同类红色经典中遥遥领先。“北京开卷”发布的《2020年中国图书零售市场的数据分析报告》显示，2020年全国虚构类畅销书排行榜上，小说《红岩》依然高居榜首。
据重庆红岩联线文化发展管理中心统计，2019年，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（以下简称红岩博物馆）参观人数高达1150多万人次，居全国近900家革命类博物馆、纪念馆之冠。
“红岩英烈影响力如此长盛不衰，得益于真相宣传与文学、艺术宣传共同发力。”红岩博物馆党委书记朱军说。
时间回到1949年重庆解放前夕，国民党当局对关押在渣滓洞、白公馆等处的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进行了凶残的大屠杀。自解放第二天起，随刘邓大军进川的新华社记者和《国民公报》等当地媒体，就对屠杀真相进行了大量报道。尤其是1950年3月，在重庆多次举行的“蒋匪帮大屠杀铁证展览”被送进首都北京展出，使重庆渣滓洞、白公馆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就广为人知。
在真相宣传的同时，相关文艺创作也开始了。从1950年1月诗人余薇野发表的《烈士颂》，到1961年12月罗广斌、杨益言创作出版的长篇小说《红岩》；从书中所描写精彩曲折的地下斗争，到英勇悲壮的狱中斗争……江姐、许云峰、成岗、齐晓轩、华子良、小萝卜头、双枪老太婆等艺术形象深入人心。
从那时起，全国文艺界争相表现红岩题材。诗歌、散文、雕塑、连环画、话剧、歌剧、电影、电视剧、京剧、川剧、豫剧、黄梅戏、快板书、京韵大鼓……借助种类繁多、精品迭出的文艺作品，红岩英烈的事迹，成为一代代中国人的集体记忆。
把英烈故事送到全国各地
“按当时渣滓洞、白公馆、歌乐山烈士陵园等处每年250万参观者计算，把全国的人接待一遍，需要几百年。”这是红岩博物馆原馆长厉华在1987年12月算的一笔账。
那时，他决心突破这种“守点宣传”，主动走出重庆，把英烈故事送到全国各地。
1988年5月1日，《歌乐忠魂世代英华——中美合作所暨军统集中营史实展览》在广州越秀南路开幕。真人真事、新的史料、当代视角，在当地掀起一个半月的“红岩热”。此后三年，该展览又被送到武汉、青岛、沈阳、北京、上海等22个城市。仅在上海一地，就接待观众45.6万人次，展出时间达4个月。
1996年8月20日至10月4日，中宣部、中组部、解放军总政治部、文化部、教育部、国家文物局和重庆市委在北京中国革命博物馆联合主办《红岩魂——白公馆、渣滓洞革命烈士斗争史实展览》，45天内接待观众62万人次。展览还没完，就有26个省区市来预约。红岩博物馆随后又制作了12套同样的展品，分头展出。
1999年底，“红岩魂形象报告展演”再出新招——报告人讲述英烈故事的同时，配合播放史料影像，博物馆的员工化装表演精彩情节。2000年6月，这种报告、展览、话剧、歌舞混搭的新颖形式，首次进京便一炮打响，吸引了全国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代表集体前往观摩。2001年，展演被授予“年度中国十大演出盛事大奖”。
据统计，“红岩魂”全国巡展20多年间，去过国内300多座城市，演出5300多场，接待观众数千万人次，创造了中国博物馆展览史上的奇观。
全媒全息宣传红岩
“红岩上红梅开，千里冰霜脚下踩”，“线儿长，针儿密，含着热泪绣红旗”，中国人近几十年的生活中，时时听到动人的红岩歌曲，还经常收到其他“红岩信息”：红岩电影院、红岩街道，红岩牌电视机、缝纫机、卡车、吊扇、墨水、笔记本、化妆品、葡萄酒、茶叶……
改革开放以后，红岩比过去更红了。
七十年来的红岩宣传实践，除了用新闻、文艺形式，还尽可能在各种能够传播信息之处刻上红岩的印迹，乃至尝试进行万物皆媒的全息推广。
1984年，四川电视台摄制了10集电视剧《红岩》；1999年，重庆与北京联手重拍18集电视剧《红岩》；2001年，空政歌舞团推出大型现代舞剧《红梅赞》，被誉为歌剧《江姐》姊妹篇，获解放军文艺大奖；2003年，天津电影制片厂把获“文化大奖”的京剧《华子良》拍成艺术片，获“华表奖”；2006年，浙江越剧团改编纪实文学《红岩魂》为现代越剧《红色浪漫》；2013年，重庆市京剧团的《张露萍》获中国戏剧梅花奖；2017年，江苏徐州推出原创红色舞剧《小萝卜头》……
与此同时，《红岩档案解密》《红岩情诗》《红岩精神与群众路线》等上百种图书、音像制品陆续出版；“红岩文化研究”“红岩文化展演与传播技术集成与示范”等研究项目不断展开；校园里，“红岩文化班队”时常举行红岩主题的诗歌诵读会、广场故事会、讲演会；红岩博物馆推出“让烈士回家”活动，与300余位英烈的家乡、母校合作，举行烈士亲属见面会、主题展览、剧目展演、专题报告会，共建红色基因传承基地……
“多层次、多渠道、多样式的全媒体宣传格局，立体化呈现、精准化传播着红岩英烈的故事。各种节目形态，针对不同受众，让主题宣传更接地气，更有人气。”朱军说。
对红色文化充满自信
厉华说，集中全国力量办“大宣传”，是红岩持续走红的关键。七十余年来，党和人民对红岩的重视、支持从未改变。
“比如，当年创作长篇小说《红岩》，虽然执笔者只有罗广斌、杨益言两人，但重庆市委派了专人组织领导，书名也是市委确定的；著名作家沙汀、马识途全程指导，文学巨匠茅盾、巴金参与修改；李少言、宋广训等优秀版画家创作插图。又如，电影《烈火中永生》、歌剧《江姐》的创作团队，集中了夏衍、水华、赵丹、于蓝、项堃、阎肃等名家。1999年版电视剧《红岩》，石维坚、宋春丽、陈宝国、许还山等一批表演艺术家加入。在全国各地开展二十余年的‘红岩魂’巡展、展演，如果没有中央支持，各方配合，也是办不到的。”厉华说。
“不能让我们的烈士默默无闻。党史上许多感天动地的人物、故事的宣传，还有很多可以挖掘的空间。”曾主演京剧《江姐》的重庆京剧院副院长程联群说。
多位受访专家说，当下的受众往往拒绝把好人、坏人脸谱化，但依然重视在生与死、义与利、自己与他人的矛盾面前如何抉择的问题，尤其关心英烈们甚至叛徒们在面对选择时的真实想法。
红岩博物馆在浩繁的史料中搜寻、研究，找到了许多《红岩》小说未曾涉及的新故事、新答案——以往讲述红岩故事，偏重于烈士的勇敢，而今天的报告、展览、展演，则注重解释英烈们作出选择的理智、冷静。
比如，在江竹筠烈士与其丈夫、儿子和朋友的相处细节中，受众能感受到她的可亲可敬；在陈然烈士的文章《论气节》中，能理解到他与古代圣贤“富贵不能淫，贫贱不能移，威武不能屈”之间的心理关联；在刘国鋕烈士出身富贵却拒绝亲人营救的细节中，能体会他为了信仰而牺牲的心甘情愿……
在朱军看来，始终对红色文化吸引力充满自信，不断创新方式，挖掘真实故事，是红岩英烈经久不衰的重要启示。
“宣传红岩英烈打的是持久战。我们坚信社会需要正气鼓舞，这种自信也激励着我们不断创新红色文化的宣传方式。”厉华说。
好故事取之不尽
“中国的红色资源是挖不尽的宝库，吸收借鉴党在红岩英烈宣传中的经验做法，必定能创造出更多的艺术精品和宣传奇迹。”红岩博物馆现任馆长马奇柯说。
以《红岩》一书为例，它得名于红岩村，那里曾是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所在地，也是毛泽东重庆谈判时的驻地，如今是宣传红岩精神的重要阵地。
“随着七十余年来红岩宣传和学术研究的展开，人们对‘红岩精神’已形成了更加全面、准确的认识。”重庆市委宣传部原常务副部长周勇说，它是中国共产党人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时期在国统区进行公开斗争、地下斗争、狱中斗争和刑场斗争的精神象征，体现了以毛泽东、周恩来为代表的老一辈革命家、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刚柔相济、锲而不舍的政治智慧，反映出中国共产党人鲜明的政治品格，以诚相待、团结多数的宽广胸怀，以及善处逆境、临难不苟的英雄气概。
“其实，我们今天讲的红岩故事，除了烈士的故事，还有毛泽东、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，张澜等著名民主人士在重庆的故事……百年党史中，好故事取之不尽，今后也将越讲越精彩。”马奇柯说。
“2016年1月至今，《红岩》印刷了48次，发行649万多册，超过了此前55年的总和，北京等地近年还将其定为中考、高考必读书。新的红色种子撒进当代青少年心中，未来必将大有可为。”中国青年出版社“经典再造编辑中心”主任、小说《红岩》第三版责任编辑叶施水说。
